拜登總統在亞特蘭大辯論舞台上的表現產生了災難性的政治影響,而在那之前的幾週乃至幾個月裡,多名現任和前任官員以及其他與他私下接觸的人都曾注意到,他越來越顯得困惑或倦怠,或者在談話中跑題。
和許多同齡人一樣,81歲的拜登早就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說錯話、忘記名字、混淆一些事實,儘管他在大多數時候都能保持敏銳和專注。但在採訪中,最近曾與他同處一室的人說,這樣的失誤似乎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令人擔憂。
這種令人不適的情況無法預測,但似乎更有可能發生在他置身人群,或在經歷了特別勞累的日程安排後感到疲憊之時。在與前總統川普辯論之前的23天裡,拜登兩次飛越大西洋,與外國領導人會面,然後從義大利飛往加州,參加盛大的籌款活動,他保持著高強度的工作節奏,連年輕得多的助手都疲憊不堪。
連續前往歐洲的行程給他造成的消耗,促使他的團隊將原定的辯論準備時間縮短了兩天,讓他可以在特拉華州裡霍伯斯比奇的家中休息,然後再與顧問們一起到戴維營進行排練。據知情人士透露,準備工作持續了六天,都在上午11點之後開始,拜登每天都有午睡的時間。
白宮發言人安德魯·貝茨週二表示,總統每天先做鍛煉,然後在每天上午11點之前開始做準備工作,「狀態很好。」不過,在週二晚上的一個籌款活動上,拜登將自己在辯論中的表現歸咎於疲勞。「我之前不是很明智,」他說。「我滿世界跑了好幾次,不知道跨越了多少時區。」他還說:「我沒有聽工作人員的話,我回來以後在台上睡著了。」
拜登在連續的歐洲之行後,在位於特拉華州裡霍伯斯比奇的家中休養了幾天,然後前往戴維營準備辯論。
拜登在連續的歐洲之行後,在位於特拉華州裡霍伯斯比奇的家中休養了幾天,然後前往戴維營準備辯論。 Al Drag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拜登最近的迷茫時刻引起了顧問和盟友的擔憂。6月6日,在法國舉行的諾曼第登陸週年紀念儀式上,他顯得有些困惑。翌日,在與烏克蘭總統會面時,他錯誤地陳述了向烏克蘭提供新一輪軍事援助的目的。
6月10日,在提前舉行的解放黑奴紀念日慶祝活動上,他似乎愣住了。6月18日,在一次移民活動上,他那輕聲細語的語調,以及一度叫不出國土安全部部長的名字,讓在場的一些盟友面面相覷,有人後來說,他們「被嚇到了」。後來拜登醒過神來,叫出了亞歷杭德羅·N·馬約卡斯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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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不是一直如此。辯論失敗後的幾天裡,他的助手和其他接觸過他的人,包括外國官員,都說他狀態良好——機警、條理清晰、幹練,能參與複雜重要的討論,並能處理動盪的危機。他們舉了一個又一個事關國家安全重大問題的例子。
戰情室的助手們描述,伊朗向以色列發射大量導彈和無人機當晚,總統指揮若定,他在電話中告誡納坦尼雅胡總理,要他避免可能激怒中東的報復性升級。「讓我把話說清楚,」拜登說。「如果你對伊朗發動大規模攻擊,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辯論結束後的第二天,拜登在北卡羅萊納州發表競選演說時顯得犀利而充滿活力。
辯論結束後的第二天,拜登在北卡羅萊納州發表競選演說時顯得犀利而充滿活力。 Haiyun Jiang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納坦尼雅胡極力回擊,聲稱有必要以牙還牙,以阻止未來的襲擊。「你要是這麼做,」拜登強硬地說,「那我就退出。」助手們指出,納坦尼雅胡最終縮減了回應的規模。
本報導基於對現任和前任白宮助手、政治顧問、政府官員、外國外交官、國內盟友和捐助者的採訪,這些人在過去幾週見過拜登,有的是短暫見面,有的時間更長。在大多數情況下,由於涉及敏感事況,他們都要求匿名。
白宮官員說,總統的狀態非常好,他在辯論中的表現雖然令人失望,但這只是反常現象。白宮醫生凱文·奧康納今年2月還表示,儘管總統有睡眠呼吸暫停和足部周圍神經病變等小病,但他「具備履職能力」。他說,檢查沒有發現與帕金森症相符的結果。白宮拒絕讓奧康納回答問題,也沒有回應今年早些時候《紐約時報》就他的健康狀況提出的詳盡問題。
週二,在回答《紐約時報》的問題時,白宮發言人貝茨表示,奧康納醫生沒有發現任何理由,對拜登是否患有帕金森症進行重新評估,他沒有帕金森症的表現,也從未服用左旋多巴或其他治療該疾病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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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的助手在回答本文的問題時,請幾位高級顧問描述了他們與拜登的互動。
「他顯得好奇。專注。他記憶清晰,還很敏銳,」總統的國內政策顧問尼拉·坦登說。在簡報會上,她說,「他會問你一個棘手的問題,他會說,『這和普通人有什麼關係?』如果你當時沒想出來,你必須事後回去找他。」
總統的國土安全顧問伊麗莎白·舍伍德-蘭德爾回憶6月17日在戰情室為拜登做反恐簡報時的情況,他在會上「消化了大量信息」,提出了「深入而有見地」的問題。她承認,拜登在辯論中的表現有所不同。「這並不能反映我每天和他在一起時的情況,」她說。
拜登在亞特蘭大的辯論之夜。他的表現甚至讓他的一些支持者感到震驚。
拜登在亞特蘭大的辯論之夜。他的表現甚至讓他的一些支持者感到震驚。 Kenny Holston/The New York Times
但很多人都說,從影片、觀察和採訪等許多方面來看,如今的拜登與他三年半前上任時也不一樣了。白宮定期發布的拜登講話稿是經過更正的,在這些講話中,他經常混淆地點、人物或日期。在辯論結束後的幾天裡,拜登在東漢普頓的一個籌款活動上談到退伍軍人時,把法國和義大利這兩個國家搞混了。
上週的辯論促使他身邊的一些人表達了擔憂,認為他最近的下滑趨勢有所加速。幾位經常與拜登見面,但不是每天或每週都見的顧問,以及現任和前任政府官員說,拜登在辯論中的表現讓他們感到震驚,因為這是他們印象中拜登表現最差的一次。
「你不必坐在橢圓形辦公室與喬·拜登會面,就能意識到過去兩年裡他變得遲緩,有了明顯的不同,」總統歷史學家道格拉斯·布林克利說。「一方面,我很驚訝,」布林克利說,他已經有一年時間沒有見過總統本人了。「總統可以像那樣在全國各地穿梭。但白宮可能只是向我們展示了他們希望我們看到的拜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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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首次入主白宮以來,78歲的川普這些年來也出現了走下坡路的跡象。他經常把名字和細節搞混,語無倫次。他的公共活動安排比拜登要少,也不鍛煉,在最近的封口費審判中,他似乎多次睡著。他的競選團隊發布了一份只有三段的健康狀況概要。選民們也表達了對他年齡的擔憂,但程度不及拜登。
川普抓住時機攻擊拜登在辯論中的表現,還說他自己當晚經常令人困惑、缺乏事實依據的表現是總統競選史上「最偉大的辯論」。
前總統川普在CNN辯論會上的表現充斥著誤導性的攻擊和謊言,他說自己擁有總統辯論史上「最偉大的辯論表現」。
前總統川普在CNN辯論會上的表現充斥著誤導性的攻擊和謊言,他說自己擁有總統辯論史上「最偉大的辯論表現」。 Kenny Holston/The New York Times
從最近對拜登的採訪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位壓力很大的總統——這並不罕見——他試圖在緊張的國際合作夥伴、頑固不化的盟友(其對哈馬斯的持續戰爭正在對他的第二個任期造成又一個威脅)之間周旋,他還出現了家庭危機,他的兒子被判犯有刑事指控,可能會被送進監獄。
當然,這是一幅不完整的畫面。隨著拜登年齡的增長,白宮限制了他與記者的接觸。長期研究總統溝通的學者瑪莎·庫馬爾整理的統計數據顯示,儘管拜登經常停下來幾分鐘回答一兩個問題,但截至週日,他接受採訪的次數比當代任何一位總統都少,舉行新聞發布會的次數也比羅納德·雷根以來的任何一位總統都少。
在拜登臨時起意要見記者的時候,情況也並不總是順利。今年2月,他對特別檢察官關於他處理機密文件的報告大為光火,在報告中,特別檢察官羅伯特·赫爾形容拜登是「善意的、記性不好的老人家」。火冒三丈的總統衝著記者為自己和記憶力辯護,但在回答問題的時候卻把埃及總統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稱為「墨西哥總統」。週一,眾議院共和黨人要求拜登政府提供他與赫爾的談話錄音。
今年2月,拜登在白宮談到了特別檢察官的報告,那份報告將他描述為「一個記性不好的老人家」。
今年2月,拜登在白宮談到了特別檢察官的報告,那份報告將他描述為「一個記性不好的老人家」。 Pete Marovich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但歷史學家可能會認為,拜登在亞特蘭大的電視舞台上與川普交鋒前的23天,是他總統任期內最關鍵的三週,因為拜登面對的對手不僅是他討厭的人,而且還被視為美國民主的生存威脅。向超過5000萬觀眾直播的這番東扯西拉、沒有結論的講話,究竟只是一個糟糕的夜晚,是令人筋疲力盡的一個月的結果,還是什麼更大的原因所致?如果他沒有如此頻繁地在全球各地奔波,包括離開義大利後,跨越九個時區前往洛杉磯參加一個籌款活動,情況會有所不同嗎?
據與拜登會過面的人士透露,在訪歐期間,他有在重要會議上鋒芒畢露的時刻,包括一場關於將俄羅斯資產收入用於援助烏克蘭的複雜會議,也有偶爾出現的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刻。有時候,他看起來完全遊刃有餘,有時候又顯得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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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諾曼第,他會見了一群由一個退伍軍人組織帶到法國的老兵。據一名參與了會面的美國人說,拜登有時看上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在隨後的儀式上,當軍樂奏響時,總統沒有面對美國國旗,而是轉過身去,他這麼做也可能是為了不想背對退伍軍人顯得失禮。隨後,吉爾·拜登、法國總統馬���宏夫婦也紛紛效仿。
後來還出現了一個讓人尷尬的時刻,馬克宏先確保拜登安全地走下坡道,而後回來跟所有的老兵一一握手。而人們原本以為拜登也會留下握手。
第二天,在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的會晤中,拜登說話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他說新一輪援助旨在重建該國的電網,而事實並非如此。
但是,當拜登在諾曼第登陸日發表演講時,他的講話又變得有力而清晰,層層鋪墊,最後是一個鏗鏘有力的收尾。這提醒我們,就像在年初的國情咨文演講中一樣,重大場合讓他得心應手,一旦掌握了演講的節奏,腎上腺素似乎就會開始分泌。
在法國呆了幾天後,拜登短暫地飛回美國,處理兒子被定罪後的家庭危機。他提前舉辦了紀念六月節假期的音樂會,有人看到他在音樂表演的時候僵硬地站著。一位坐在總統身邊的人說,在活動的大部分時間裡,他的表情都顯得「茫然和困惑」。這位知情人士說,自幾週前的一次會議以來,拜登表現出「劇烈的退化」。
在國內呆了幾天後,拜登又飛回歐洲,這次是去義大利參加七國集團領導人峰會。據與會的高級官員說,在整個會議期間,他的表現和之前是一樣的。
陪同拜登前往義大利的兩名政府官員說,領導人在引導下參加當日活動是正常的。他們說,舉行七國集團峰會的酒店裡走廊四通八達,讓人犯暈,而且裡面擠滿了25位世界領導人和他們的安保人員。但據著這兩名官員表示,在幾個小時的會議中,拜登口齒清晰、言辭犀利。
拜登上個月在諾曼第諾曼第登陸日紀念活動上向「二戰」老兵致意。
拜登上個月在諾曼第諾曼第登陸日紀念活動上向「二戰」老兵致意。 Kenny Holston/The New York Times
當被問及是否可以想像今天讓拜登與俄羅斯總統普丁共處一室時,一個之前幫助準備此次訪問的前美國官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不知道。」一名前歐洲高級官員則乾脆地回答說,「無法想像」。
一些白宮官員堅決否認了拜登不擅長跟強硬的外國元首打交道的說法,並講述了伊朗在4月份襲擊以色列那天晚上的經歷。拜登和他的高級國家安全官員在戰情室裡呆了幾個小時,為午夜時分的襲擊做準備。當拜登下令進入該地區的部隊開始擊落伊朗的導彈和無人機後,他得到了實時更新的信息。在整個回應過程中,他不斷向其他領導人提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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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行動結束後,幾乎所有的導彈和無人機都被擊落,拜登打電話給納坦尼雅胡,勸說他不要將行動升級。據當時在作戰室的兩個人說,拜登對以色列總理說,「見好就收,」他沒有照著稿子念,也沒有去翻之前做的許多筆記。最後,納坦尼雅胡選擇了規模小得多、更為適度的回應,有效地結束了敵對行動。
自辯論結束後,拜登一直試圖表明,他只是在當晚表達自己的觀點時遇到了困難,這並不意味著存在什麼更大的問題。第二天,他在競選造勢集會上發表了一個強有力的演講,並參加了一系列籌款活動,他希望在這些活動上能安撫到緊張的捐贈者。
「他的演講很有力,他沒有口吃、口齒不清,也沒有表現出困惑的樣子,」前紐約州民主黨主席朱迪思·霍普週六在東漢普頓參加一場籌款活動時說。「他還是那個喬大叔。」
霍普將總統在辯論上的表現歸結為密集的日程安排。「你知道他過去七天都在哪裡嗎?」她提高了聲音說道。「他仍然保持著一個我無法想像的日程安排,年輕人都吃不消,」她補充道,「我認為我們需要看看自己的預期是否符合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