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全球批評聲浪，以色列辯稱美國戰爭也曾造成平民傷亡
費盧傑。摩蘇爾。哥本哈根。廣島。
以色列在加薩的血腥軍事行動已造成數千平民死亡。面對全球的批評聲浪，以色列官員們用歷史來為自己辯護，把幾個與死亡和毀滅相聯的聲名狼藉的地名掛在嘴邊。
在公開的表態和私下的外交對話中，以色利官員們提到了西方過去在城市地區進行軍事行動的例子，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到「9·11」之後的反恐戰爭。其目的是為了幫助證明，針對哈馬斯的行動是正當的（該行動已導致數千名巴勒斯坦人喪生）。
在這些過去的戰爭中，無辜平民為勝利者打敗敵人付出了生命代價。美國為了迫使日本投降，在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導致多達20萬平民喪生。在伊拉克，美國軍隊與當地叛亂分子的戰鬥導致費盧傑的數百名平民喪生，打擊伊斯蘭國的戰鬥導致數千人在摩蘇爾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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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堅稱，自己正在一場針對恐怖分子敵人的戰爭中努力減少平民傷亡，這場戰爭始於哈馬斯今年10月7日在以色列南部殺害了1400人，其中大多數是平民。
人權倡導者以及歐洲和中東許多國家的政府對此嗤之以鼻。他們指責以色列在對加薩進行的幾週空襲中犯下了戰爭罪行，空襲已將加薩的整片街區夷為平地，摧毀了學校、清真寺和其他似乎並非軍事目標的建築。
以色列官員稱他們別無選擇：據以方估計，哈馬斯武裝分子的人數可能有3萬人，他們混在加薩220萬人口中，將武器存放在平民建築內或地下，激以色列來轟炸這些建築，從而引發憤怒。以色列官員還表示，哈馬斯顯然犯有故意殺死以色列平民的罪行。
美國總統拜登和助手一直小心避免在公開場合做出以色列可能違反任何戰爭法的暗示。美國國務院繼續批准向以色列出售武器，同時不對以色列行為的合法性進行任何評估。一些外交官對此感到不安，尤其是國務院曾在今年早些時候正式承諾，將調查與美國製造的武器有關的平民傷亡事件。
以色列稱，不可能在沒有無辜者死亡的情況下擊敗敵人，美國人及其盟友們應該很了解這種經驗。
「1944年，英國皇家空軍轟炸了位於哥本哈根的蓋世太保總部，這是一個完全合法的打擊目標，」以色列總理納坦尼雅胡10月30日向全國發表講話時說。「但英國飛行員搞錯了目標，他們轟炸了附近的一家兒童醫院。我記得有84名兒童被炸傷或被燒死。這不是戰爭罪行。人們沒有責怪英國人乾下了這種事情。」（事實上，轟炸發生在1945年，被炸毀的是一所學校，據信有86名兒童和18名成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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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坦尼雅胡還稱，英國的轟炸「是合法的戰爭行為，是帶來了悲慘後果的合法行動。人們並沒有對盟軍說，『因為這種悲慘後果，不要去消滅納粹主義』」。
以色列官員還提到美國在佔領伊拉剋期間，曾於2004年在伊拉克城市費盧傑與叛亂分子作戰，並在2016至2017年間與伊拉克政府軍合作，在伊拉克城市摩蘇爾進行過打擊伊斯蘭國恐怖組織的戰鬥。
哈馬斯10月7日襲擊以色列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訪問以色列期間，以色列官員曾私下提到1945年美國對廣島和長崎投原子彈的事情。
「任何戰鬥中都會有平民傷亡，比如美國領導聯軍將伊斯蘭國驅出摩蘇爾的戰鬥，」以色列政府發言人馬克·雷格夫10月24日接受美國公共廣播公司採訪時說。他還表示，以色列殺死哈馬斯武裝分子和殺死平民的「比率」與「北約和其他西方軍隊（在過去的軍事行動中）的相比非常好」。
不可能準確地確定這個比率。據加薩地帶衛生部門稱，在過去一個月裡，已有1萬多名加薩人死亡，其中40%是兒童。目前不清楚有多少可能是哈馬斯武裝分子。
摩蘇爾的戰鬥比那之前的費盧傑戰鬥更加血腥，造成了多達8000名平民喪生，可能殺死了約數千名伊斯蘭國武裝分子。 摩蘇爾市中心的大部分地區被毀。與以色列現在的斷言如出一轍，美國官員當時曾表示，伊斯蘭國武裝分子把平民當作人盾，甚至把平民的死亡欣然視作破壞外界支持美伊軍事行動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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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達數月的戰鬥中，伊拉克地面指揮官經常要求美軍對人口稠密地區進行空中轟炸，但在有些情況下遭到了美國官員的拒絕，他們說空襲可能導致戰爭罪。
但悲劇不可避免。2017年3月，美軍對摩蘇爾一棟建築物頂上的兩名伊斯蘭國狙擊手發動空襲，後來發現空襲造成了躲在建築物裡的100多名平民死亡。五角大廈調查人員得出的結論是，平民死亡不是美國投下的500磅炸彈造成的，而是伊斯蘭國武裝分子在建築物內布下的餌雷造成的，而且武裝分子故意把美軍的火力吸引到了那座建築物。
「不成比例的打擊」
對以色列是否違反戰爭法的質疑進一步加劇。上週，以色列戰機在賈巴利亞社區投下至少兩枚2000磅的炸彈（那是以軍火庫中最大的炸彈之一），導致數十人死亡、數百人受傷（其中大多數來自難民家庭）。投彈後，以色列軍方稱其在試圖殺死一名幫助策划了10月7日襲擊事件的哈馬斯指揮官。第二天，以軍再次轟炸了該地區。
「以色列在人口稠密的難民營中投下數枚大型炸彈，完全可以預見這將導致不成比例的大量平民喪生，因此構成戰爭罪，」肯尼思·羅斯在網上寫道，他曾任人權觀察組織執行主任，現在是普林斯頓大學的客座教授。
聯合國人權辦公室表示，「嚴重關切這些可能構成戰爭罪的不成比例的打擊」。約旦已召回了駐以色列大使，理由是加薩「前所未有的人道主義災難」。
武裝衝突法規定，給平民造成的附帶傷亡和傷害以及對物體的損壞不得超過所得到的直接軍事優勢。1949年正式採納的《日內瓦公約》是被廣泛接受的國際人道法和戰爭法典的基礎，目的是防止各國政府製造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那種大規模傷亡。
以色列官員稱，他們以前曾被錯誤地指控犯違反戰爭法。2009年，一個聯合國小組調查了以色列當年對加薩的入侵，並發布了一份報告，結論是以色列和哈馬斯都犯下了戰爭罪，還說以色列進行了「蓄意不成比例的打擊，目的是懲罰、羞辱和恐嚇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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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小組的領導人、南非法學家理查德·戈德史東後來公開否認了報告中有關以色列的一些主要結論，並表示，更多的證據出來後他得出的結論是，「事實上，沒有故意傷害平民的政策」。
戈德史東在後來的解釋中給了個一家29口在他們的房屋被炸時喪生的例子。他說，那次襲擊是基於「一名以色列指揮官對無人機圖像的錯誤解讀」而下的命令，那名軍官後來接受了調查。
以色列官員說，他們已採取大量措施保護平民，包括散發傳單、進行無線電和電視廣播，甚至在襲擊前給居民打電話，敦促他們離開危險地區。
但據以色列國防軍一名高級法律顧問的說法，當軍事行動需要出其不意時，就不會採取這些做法，例如打擊目標是哈馬斯領導人，而他可能會迅速逃跑。
美國的軍事官員在與以色列同行交流時，討論過從伊拉克和伊斯蘭國在敘利亞的總部拉卡的戰鬥中吸取的教訓。
在某些情況下，美軍在戰鬥發生前相當早的時間就通知許多平民離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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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在2004年11月美國海軍陸戰隊進攻費盧傑之前，許多伊拉克平民在得到他們可以返回的保證後，去了巴格達或費盧傑郊外的一家混凝土工廠躲避戰火。美軍摧毀了費盧傑的大部分地區，但大多數被打死的伊拉克人是叛亂分子。
「美國在避免費盧傑平民傷亡上做的努力比以色列現在所做的多得多，」最近離職的國務院官員喬什·保羅說，他2004年和2005年曾在費盧傑工作。
對加薩的200萬居民來說，他們無處可逃。
哈馬斯在加薩地下修建設施已超過15年。
這讓以色列指揮官們在打擊目標或目標附近不斷遇到有平民存在的問題。以色列的軍事法顧問說，在這些情況下，指揮官在下令發動打擊前會做出個人判斷，對可能造成的生命損失進行評估，判斷要打擊的目標是否值得所付出的代價。
沒有一個公認的公式來進行這種不正常的計算。以色列認為相關的一個基準是聯合國對1999年北約轟炸科索沃期間的平民死亡的調查，轟炸科索沃是為了保護阿爾巴尼亞族人免受塞爾維亞軍隊的襲擊。
聯合國的調查報告沒有發現北約應為戰爭罪行負責，報告指出，「對於軍事優勢和非戰鬥人員傷亡，一名人權律師和一名經驗豐富的戰鬥指揮官不太可能賦予相同的相對價值」，甚至存在背景差異的軍事指揮官都會給出不同的判斷。
報告提出了一個模糊的標準：「明智的軍事指揮官」的判斷。
美國炸彈與戰爭法
以色列空襲的規模之大，以及以色列軍方官員的聲明——稱以軍行動的目的是破壞，而不是精準打擊——已讓世界上許多人懷疑以色列的做法。以色列領導人表示，加薩行動的目標是剷除哈馬斯，這個無限期的目標已受到拜登政府一些官員的私下批評。
考慮到這些問題，加上以色列的大部分武器彈藥都是從美國購買的這個事實，要求美國官員確定以色列是否非法使用這些武器的呼聲越來越大。
儘管布林肯已表示以色列應該盡一切努力減少平民傷亡，但國務院迄今為止還沒有對以色列可能犯下的任何戰爭罪行進行調查。
布林肯在10月20日表示，「將來有充足的時間對這些行動的實施方式進行評估」。賈巴利亞上週三死了很多人後，國務院發言人馬修·米勒迴避了是否啟動調查程序的問題，只是說，「我們現在沒有做出這樣的評估。」
國務院拒絕了就此進行採訪的請求。
2016年，國務院的法律辦公室曾在內部傳閱一份備忘錄，稱美國官員可能會犯有戰爭罪，因為他們把炸彈賣給了沙烏地阿拉伯，沙烏地阿拉伯領導的聯軍在葉門戰爭中用這些炸彈進行空襲，導致了大規模的平民傷亡。
「我們迄今為止看到的以色列空襲，應該讓國務院人員對美國武器正在被怎樣使用提出嚴重的質疑，」布賴恩·菲努坎說，他前不久曾在國務院擔任律師，現任國際危機組織的高級顧問。
以色列國防部稱，截至11月1日，以軍已在三週半的戰爭中投下了至少1萬枚炸彈。相比之下，根據蘭德公司的一份報告，美軍在2015年至2017年在伊拉克和敘利亞與伊斯蘭國進行最激烈的戰鬥時，每月投下的炸彈數約為2000到3000枚。在拉卡作戰期間，投下的炸彈數達到5000的月份只有一個，即2017年8月。
「轟炸加薩的節奏超乎想像，」菲努坎說。「美國曾對拉卡和摩蘇爾進行猛烈轟炸。那是受到嚴格監管的，但即便如此，也造成了大量平民傷亡。」
國務院前官員保羅曾長期在國務院政治軍事局工作，該局負責處理武器銷售問題。他在上個月辭職，給出的原因是他認為美國支持以色列對加薩空襲、向以色列提供殺傷性武器援助是不道德的。保羅說，政府內部並沒有真正討論過在空襲中使用美國武器導致平民死亡的問題，也沒有辦法從內部影響相關政策。
他還表示，「在實踐中，以及在法律解釋中，對什麼構成美國武器的濫用，還沒有一個確定的法律標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