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南河內一名獨立電影人眼裡，俄羅斯總統普丁是一位「英明領導人」。里約熱內盧一名曾經營餐館的老闆說，他確信烏克蘭雇了演員來假扮戰爭中受傷的人。一名住在肯亞奈洛比附近的27歲醫生質問美國人怎麼會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感到憤怒，而「長期以來，無法無天一直是他們的專利品」。

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已在大聲地、毫不含糊地譴責普丁對烏克蘭發動的戰爭。但在那些政府保持中立、暗中支持俄羅斯、鼓勵傳播虛假或經過美化的戰爭報導的國家，民眾對普丁的入侵正在表現出一種更為複雜和寬容的看法。

我們在這些國家——從越南到阿富汗、從南非到中國——對數十人的採訪顯示，儘管許多人對戰爭和無辜生命的損失感到不安，但一些人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理由表示同情，他們不接受美國和歐洲將其作為善惡之戰的描述。

幾個因素影響了這些人的觀點，比如他們的國家與俄羅斯的深厚歷史紐帶、某些西方國家的干預和暴行歷史，還有一些地方存在由國家傳播的虛假信息以及對信息的審查。

他們中有許多人認同烏克蘭加入北約的努力損害了俄羅斯安全的說法。有些人對以前的蘇聯念念不忘。還有些人覺得自己不能支持一個在他們看來虛偽的西方。這些態度助長了有關戰爭的陰謀論盛行。

「美國入侵伊拉克時，沒人發出同樣的聲音，像人們現在反對普丁那樣，」現年52歲的埃尼·阿基諾說，他是巴西中西部戈亞尼亞市的一名體育評論員。

巴西總統博爾索納羅與普丁關係密切，曾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前不久訪問莫斯科，但博爾索納羅對戰爭持中立立場。民意調查顯示，人們普遍支持這一立場。

現年68歲的亞瑟·馬亞·卡埃塔諾說，由於疫情，他關閉了他在里約熱內盧的餐館，之後一直在把時間用在閱讀俄羅斯新聞網站，以及他在社交通訊應用Telegram上關注的大約70個群裡的簡報上。

「當我開始仔細審閱有關戰爭的報導時，我發現，第一個罹難者是真相，」卡埃塔諾說，他給的例子包括網上流傳的毫無根據的說法，比如烏克蘭雇演員假扮傷者，烏克蘭擁有美國資助的生物武器實驗室。

中國的官方媒體為傳播有關烏克蘭戰爭的虛假報導做了大量工作。

中國官媒在未經證實的情況下轉載俄羅斯的官方宣傳，包括有關烏克蘭用平民作人盾、總統澤連斯基已逃離基輔的虛假報導。

雖然中國官員並未明確支持克里姆林宮的行動，但他們把這次入侵描述為俄羅斯為抵禦西方（尤其是美國）挑釁作出的理性決定。

現年37歲的張涵（音）熱衷於接受這種說法。張先生是中國南方城市深圳一家科技公司的程序員，他說，普丁的做法最初讓他感到震驚。但他說自己也同情俄羅斯領導人收復烏克蘭的願望，並提到中國有統一台灣的夙願。台灣是一個自治的島嶼，中國政府長期以來將台灣宣稱為自己的領土。

「當然，我同情烏克蘭人的處境也希望戰爭快結束，」他說。「但這就是大國思維。」

在越南，國家當局也試圖控制有關戰爭的敘事。越南一家網路雜誌的編輯和一家國有廣播公司的編輯說，他們收到了如何報導這場戰爭的指令，包括減少報導的內容和頻率，禁止使用「入侵」一詞。由於擔心受政府報復，這兩人都要求不具名。

來自河內的36歲股票經紀人王國雄（音）說，他是看著國有電視台播放的關於「二戰」期間抗擊納粹德國的蘇聯紅軍英雄的紀錄片和電影長大的。他說，這些影片讓他愛上了俄羅斯。

「所以，當俄羅斯向烏克蘭發動攻擊時，像我這樣的人會同情俄羅斯，假定這純粹是俄羅斯的自衛，」他說。

但對一些人來說，讓他們難以平衡的是無辜的烏克蘭人正在死去。一些人說，這些傷亡不可能有正當理由，即使他們認為俄羅斯有權出於自衛發動攻擊。

現年28歲的河內獨立電影人陳正秀（音）對戰爭暴行表示堅決反對，但他說，自己仍對普丁堅信無疑。

「我相當能肯定，像普丁總統這樣的英明領導人，在出兵烏克蘭前一定經過了深思熟慮，」在俄羅斯出生的陳正秀說。

他補充說，他是「『普丁大叔』的超級粉絲，因為普丁總採取果斷措施」。

在印度，對俄羅斯的喜愛遠不止友誼。印度大約一半的武器供應來自俄羅斯，該國一直沒有公開反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一些印度人對美國在海外的戰爭持批評態度。

「美國人在他們去過的地方總是留下一個爛攤子，」曾在俄羅斯和烏克蘭接受訓練的印度陸軍退役中將納雷什·昌德說。

美國對阿富汗的軍事干預剛剛結束，所造成的破壞仍令人心痛，這讓許多阿富汗人對美國和北約的失敗，以及西方支持的阿富汗政府去年倒台後帶來的毀滅性經濟和人道主義災難感到憤怒。

現年34歲的納齊爾·胡薩尼說，他認為西方向烏克蘭輸送武器只會導致戰爭擴大。他還說，由於美國2001年入侵阿富汗的歷史，他不相信美國人。

「我知道他們不想與媒體和民眾分享真相，」他說。

在一些人眼裡，西方在烏克蘭戰爭上的立場非常虛偽。

家在奈洛比以北幾英里的基阿姆布縣的拉基·穆安格博士說，北約和西方國家過去曾入侵和佔領貧窮國家，或干預推翻這些國家的政府，北約和西方沒有多少權利詆毀普丁。

「所以現在當俄羅斯那樣做時，他們感到震驚？」他問道。

自俄烏戰爭開始以來，南非政府一直堅持保持中立，並一再呼籲和平。但南非官員們也不遺餘力地強調該國與俄羅斯的長久友誼。

蘇聯是第一個為南非反種族隔離鬥爭提供直接支持的世界大國。直到20世紀80年代，美國等國支持的都是南非的白人種族主義政權。

南非的執政黨非洲人國民大會是反種族隔離運動的先鋒。該黨的最近一期時事通訊中有一篇題為《烏克蘭局勢事關俄羅斯對該國去納粹化》的文章。這篇文章延續了俄羅斯政府的虛假說法，即烏克蘭政府在2014年「被美國和歐盟支持的極端分子和新納粹接管」。

現年28歲的約翰尼斯堡軟體開發人員西亞邦加·恩圖利說，普丁關於烏克蘭納粹的說法是虛假宣傳，是為入侵提供理由。儘管如此，恩圖裡說，他認為普丁確實有好理由與烏克蘭開戰，因為北約東擴威脅了俄羅斯。

「很可惜，烏克蘭最終要為此埋單，」他說。「但我認為北約知道這點。我認為他們想試探普丁的決心。」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恩圖利與三位朋友在約翰尼斯堡市中心的甘地廣場聊天。他們經常在這裡聚會，討論生活和時事。

同是28歲的軟體開發人員扎馬尼·姆西芒戈將當前的局勢比作1962年的古巴導彈危機，當時蘇聯在古巴部署了攜帶核彈頭的導彈後，美國曾威脅要入侵古巴。

「但現在不知為何，他們的做法好像是不明白他們自己向俄羅斯步步逼近時會導致什麼後果，」姆西芒戈說。

現年40歲的坦迪斯瓦·博納尼是約翰尼斯堡的一名時裝設計師，她說，她認為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是在「操縱其他國家對他的同情」。

「普丁不會無緣無故入侵烏克蘭，」博納尼說。「那裡面有點什麼原因。我可能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但我確實覺得那裡面有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