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冬奧會上獲得速度滑冰男子10000米項目金牌時,瑞典速滑名將尼爾斯·范德普爾在領獎台上雀躍不已。多年的艱苦訓練讓他收穫了這場打破世界紀錄的勝利
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榮耀時刻,他也有一個祕密計劃:要用他的勝利來譴責中國政府對言論自由、異見人士和少數民族的殘酷鎮壓。
現在,范德普爾已經按計劃採取了行動。週四,他將自己的金牌贈送給瑞典籍華裔書商桂民海的女兒,桂民海曾出版批評中國的書籍,目前在中國被判十年監禁。這是所有參加北京冬奧會的運動員迄今為止最為大膽的抗議。
「我知道桂民海不會因此獲釋。我知道中國人民也不會因此不再受到迫害。但我真的相信言論自由的重要,」范德普爾在英國劍橋接受採訪時表示,他在這裡舉行的一個小型的臨時儀式上將金牌交給了桂民海的女兒安吉拉·桂。
范德普爾在速滑男子10000米項目中創造了世界紀錄。
范德普爾在速滑男子10000米項目中創造了世界紀錄。 Richard Heathcote/Getty Images
「我其實認為我只是一個幫安吉拉拿著話筒的人,」范德普爾在儀式開始前的採訪中表示。「我只希望人權問題能成為大家關注的重點。」
自中國獲得2022年冬奧會主辦權以來,關於中共壓制異見的爭議就層出不窮。人權組織呼籲各國抵制冬奧,指出中國在新疆地區,特別是對維吾爾穆斯林少數民族的鎮壓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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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奧會期間,沒有任何運動員公開抗議中國。中國官員曾警告他們,若發表被視為違法的言論,可能會受到懲罰。范德普爾表示,這樣的威脅讓他放棄了拒絕登上領獎台以示抗議的想法。「我本來覺得那會是非常酷的場面,」他說。
25歲的范德普爾以有時會做出特立獨行之舉而著稱,他日常訓練極其艱苦,也會在評論對手時直言不諱
利用奧運榮譽公開譴責中國統治者也讓他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異類。他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從對中國知之甚少,走到向桂民海致敬這一步的。
范德普爾和安吉拉·桂表示,公開發聲反對中國的壓迫意義重大。
范德普爾和安吉拉·桂表示,公開發聲反對中國的壓迫意義重大。 Mary Turn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把你為之奮鬥了一輩子的東西送給別人,這是很超乎現實的,」他說。「但它也給這種旅程帶來了更多的價值——不僅僅是我一圈一圈地滑冰。」
范德普爾說,他等到奧運會結束後才說出這件事,因為他擔心自己在北京的安全,也不想讓其他運動員分心。他和安吉拉·桂邀請了《紐約時報》的一名記者參加獎牌贈送儀式,但要求將消息推遲到週五公布,讓他們有更多時間準備好應對任何反應。
「我有點害怕,」在一間小會議室裡,當范德普爾從漆木盒中取出獎牌時,安吉拉·桂說。他告訴她不要擔心。「我們也沒有得到任何指示說明,」他說。
28歲的安吉拉·桂是劍橋大學的研究生,她說,她知道其他人可能覺得她和范德普爾很天真,因為他們認為自己的姿態有助於改變中國。
范德普爾以極端訓練方案和偶爾的特立獨行而聞名。
范德普爾以極端訓練方案和偶爾的特立獨行而聞名。 Chang W. Lee/The New York Times
「但我也認為,有點天真對於實現變革來說是很重要的,」安吉拉·桂說。「我認為非常重要的是,尼爾斯將他的金牌授予我,向我的父親表示敬意,這被理解為向和他一樣的政治犯表示敬意,其中有越來越多的人是香港人和維吾爾人。」
在北京奧運會前的幾年裡,范德普爾非常專注於一個訓練項目,其中包括七小時的單車騎行,以及在溜冰場賽道上無休無止地一圈圈滑行。他對奧運會背後的政治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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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我是一名運動員,我要做運動員該做的事,就是這樣,』」他說。
然後,在11月下旬,他觀看了民權捍衛者組織的一場在線演示。該組織總部位於斯德哥爾摩,在國際賽事前向瑞典運動員簡要介紹情況,尤其是關於那些人權記錄糟糕的國家。這是范德普爾第一次了解桂民海的事。
安吉拉·桂說,范德普爾贈送金牌是對中國所有政治犯表示敬意。
安吉拉·桂說,范德普爾贈送金牌是對中國所有政治犯表示敬意。 Mary Turn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桂民海出生在中國,在香港從事出版業。他出版的書中有一些描寫中國領導人的平裝本圖書,內容聳人聽聞、言辭尖刻,信息來源往往欠奉,其主要讀者群是將它們偷偷帶回中國大陸的中國遊客,在那裡,人們對有關共產黨高層的新聞和謠言有很大的地下需求。
2015年,桂民海在泰國的一處度假別墅被中國安全人員綁架。他後來出現在中國國家電視台上,重複了北京的官方說法,即他願意回到中國,為十多年前發生的一起致命車禍負責。但即使在因這項指控服完刑後,桂民海仍被關押在中國,不被允許返回瑞典。他於1992年獲得了瑞典的公民身份。
2018年,兩名瑞典外交官陪同桂民海乘坐火車前往北京,原定在那裡進行體檢,但中國安全人員登上列車將桂民海帶走。2020年,他因「為境外非法提供情報罪」被判處十年監禁。安吉拉·桂和其他人表示,這種指控很荒謬,因為桂民海始終被監視,不可能掌握任何真正的祕密。
范德普爾說,在奧運會前的幾個月裡,他研究了桂民海的案子。他說,想到同為瑞典公民的桂民海會在國外被綁架然後被判入獄,他感到了不安。
2016年,安吉拉·桂的父親(左圖)和其他書商失蹤後,香港發生了一場抗議活動。
2016年,安吉拉·桂的父親(左圖)和其他書商失蹤後,香港發生了一場抗議活動。 Vincent Yu/Associated Press
「我覺得我有義務做點什麼,因為很少有人會有我這樣的機會,」范德普爾說。
在北京,他以近14秒的優勢擊敗亞軍,打破了自己的10000米項目的世界紀錄。他還在5000米比賽中獲得金牌,他去年打破了該項目的世界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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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會結束後不久,他對一家瑞典新聞媒體表示,鑒於中國的鎮壓政治,允許中國舉辦奧運會是「極其不負責任的」。
范德普爾的獲獎表態可能會激怒中國當局。他們將冬奧會展示在全球觀眾面前,以證明中國高效、紀律嚴明、自信的集權政治體制的成功。
在運動員團體和人權組織的壓力下, 國際奧委會去年放鬆了一項已存在數十年之久的關於抗議的規定。但奧委會仍然對奧運會參與者保持嚴格的限制,剝奪他們在奧運會最引人注目的平台上——比如領獎台或賽場——發表言論的權利。
安吉拉·桂說,她希望在中國釋放所有政治犯後歸還這枚獎牌。
安吉拉·桂說,她希望在中國釋放所有政治犯後歸還這枚獎牌。 Mary Turner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范德普爾在奧運會期間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北京冬奧會瑞典代表隊的負責人彼得·雷內博,並得到了他的支持。
雷內博說:「我對他說,我會一直支持你,因為我認為這是一個頂級運動員的一個重大表態,也展示了他的真實價值觀和人權的價值。」
在劍橋的臨時儀式上,范德普爾開玩笑說,送出一塊金牌變得容易一點了,因為現在他有兩枚。「至少我還有一塊可以給我奶奶看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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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女士說,她希望范德普爾有朝一日能拿回他的獎牌。
「也許當最後一個政治犯被釋放後,你就可以把它拿回來,」她說,「可以拿給你奶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