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開了四個小時的車,一個人影也沒見著。沒人。沒車。只有一片向南延伸到地平線的詭異、微亮的空曠。左邊是荒漠,右邊是大海。一條壓實的鹽路,是兩者之間的一條細密的縫隙。在灰暗的天空下,三者的表面漸漸消失,化為一團難以分辨的灰褐色。
我們正在納米比亞的骷髏海岸旅行,這裡被很多人稱為地球的盡頭。
透過覆滿灰塵的前擋玻璃往外看,感覺這個稱呼是恰當的。未加修飾的骷髏海岸始於北部的納米比亞-安哥拉邊境,南下500公里,直至前德國殖民城鎮斯瓦科普蒙德,那裡的街邊至今仍有許多售賣果餡卷的麵包店和啤酒花園——一個世紀前,成千上萬的赫雷羅和納瑪族非洲人就是在這裡被德國士兵殺死。
海港城鎮斯瓦科普蒙德是作為德意志帝國殖民地在1892年建立的,德國文化的影響在語言和建築中仍然顯著。1900年代初的赫雷羅戰爭期間,兩千名赫雷羅人在這裡的集中營被德軍殺害。多年後,這裡成了主要面向納米比亞白人的旅遊目的地。
海港城鎮斯瓦科普蒙德是作為德意志帝國殖民地在1892年建立的,德國文化的影響在語言和建築中仍然顯著。1900年代初的赫雷羅戰爭期間,兩千名赫雷羅人在這裡的集中營被德軍殺害。多年後,這裡成了主要面向納米比亞白人的旅遊目的地。
這是一個結合多種文化、地貌和物種的地區,在地球上找不到第二處,有時,它讓人覺得就像一片末日廢土。
2021年初,為期三週的納米比亞全境游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和我的伴侶沿著這片偏遠、險惡的土地,行駛在C34高速公路上。一年前,我們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我們離開在西雅圖的家和工作,準備週遊世界,結果我們的旅程開始才幾週就被全球大封鎖突然截斷了,於是我們就在旅行的第一個目的地葡萄牙過了七個月的封鎖生活。
斯瓦科普蒙德的一所房子。
斯瓦科普蒙德的一所房子。
2020年底,一切開始慢慢重新開放,我們決定試試繼續原定的行程。然而這樣一來我們就需要回答幾個關鍵問題:哪些國家目前允許美國公民入境?(少之又少。)根據目前的新冠病例、檢測和口罩要求,去哪些地方會比較安全?(更少了。)尤其重要的是,萬一我們得病了,去哪裡才不會給那個國家的醫療系統造成負擔?
納米比亞鯨灣鹽盤的特殊色彩來自鹽生杜氏藻。
納米比亞鯨灣鹽盤的特殊色彩來自鹽生杜氏藻。
納米比亞很快就升到了候選名單的第一位。這裡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國家之一,可以允許我們完全獨立地旅行,看上去是個不錯的選擇。然而我們沒想到的是,這裡的遼闊而多元的地貌會如此震撼人心。
在將目光投向這個國家之前,我對它知之甚少,於是立即深入研究了它的歷史和地理。研究骷髏海岸的時候,我讀到關於沉船的故事,荒涼的風光和20世紀的鑽石開採,我感受到它的魅力。它的野性、荒蕪、它的神秘莫測——它啟發了我的想像力,我知道我一定要去體驗和拍攝一下。
骷髏海岸國家公園的南入口烏加布門上裝飾著一對頭骨和鯨骨,以警告遊客經過後將面臨惡劣環境。
骷髏海岸國家公園的南入口烏加布門上裝飾著一對頭骨和鯨骨,以警告遊客經過後將面臨惡劣環境。
我們進入烏加布河附近的骷髏海岸國家公園的大門,門口由兩個帶交叉腿骨的骷髏頭和高聳的鯨魚肋骨把守。這些東西彷彿一個警告:「所有進入者,請放棄一切希望。」
在進入1.6萬平方公里的受保護海岸線之前。我們必須提供自己的姓名和信息——這是為防萬一我們在夜幕降臨前無法離開——以換取過境許可證以及適當程度的憂慮。開車通過大門時,我們屏住呼吸,合起雙手,祈禱租來的豐田海拉克斯車不會爆胎,也祈禱我們不會在前方的無人地帶被海灘上的獅子吃掉。
C34高速公路旁的路標。這條路也稱為骷髏海岸路。
C34高速公路旁的路標。這條路也稱為骷髏海岸路。
這片乾旱沙漠的盡頭延伸至波濤洶湧的大西洋海浪,許多水手、船隻、飛機和動物都不幸葬身於此。生鏽的船體、曬褪色的骨頭——它們的殘骸現在提醒著我們,這個公園的自然條件何其惡劣。這是一個無法居住的地方,寸草不生,從洶湧的離岸流到海岸濃霧,危險比比皆是。
納米比亞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國家之一。(它的人口接近休士頓,面積比得克薩斯州大18%。)
納米比亞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國家之一。(它的人口接近休士頓,面積比得克薩斯州大18%。)
公園的海岸線上分布著零星的沉船殘骸,吸引著遊客。雖然只有少數幾艘仍然可見,但數百艘船隻在這片海岸上走到了盡頭,並被大自然慢慢吞噬。有些殘骸所在地只能通過飛機或四輪驅動車到達。
在遙遠的北部,但尼丁之星(Dunedin Star)的痕跡仍然存在。這艘英國藍星班輪於1942年在岸上擱淺,導致106名乘客和船員被困。一架飛機和一艘拖船以及幾名船員也在救援行動中失蹤。在南部,愛德華·博倫貨船於1909年擱淺,現在可以從內陸距離四分之一的地方向下看到,就像一艘被沙漠包圍的幽靈船。
1976年消失的漁船「西南海豹號」的殘骸。
1976年消失的漁船「西南海豹號」的殘骸。
我們能夠看到1976年撞毀在岸上的「西南海豹」(South West Seal)的殘骸。它現在只剩一些從沙子裡露出來的木頭和生鏽的金屬殘片。還有2008年擱淺在亨蒂斯灣附近的拖網漁船「澤拉」(Zeila),就在近海,它在逐漸被腐蝕,但輪廓可見且基本完好,現在是數十隻黑鸕鶿的家園。
這裡為數不多的人造痕跡都處於衰敗狀態:路標褪色腐壞,廢棄的石油鑽井平台只不過是一堆被時間、沙子和海風侵蝕的銹鐵。我每隔幾分鐘就停下來用相機捕捉這些細節,將原本應該是六小時的旅程延長到了11個小時。
十字角海豹保護區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豹棲息地之一。 超過20萬隻海豹佔據著海岸線的保護區,它們的惡臭和叫聲刺激著遊客們的感官。
十字角海豹保護區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豹棲息地之一。 超過20萬隻海豹佔據著海岸線的保護區,它們的惡臭和叫聲刺激著遊客們的感官。
沿著這條路,我們經過了其他奇景,包括十字角的海豹保護區,這裡有超過20萬隻散發臭味的海豹,還有沃爾維斯灣鹽廠,那裡的大型鹽田因杜氏鹽藻微生物的存在而呈現出亮粉色。同樣是粉色的火烈鳥在附近的濕地中覓食蝦子。斯瓦科普蒙德以北的道路兩旁排列著臨時桌子;上面放著幾十個淡粉色的石鹽晶體,通常附近還有一個生鏽的錢箱,等待誠實的路人留下幾塊錢來換取寶貝。
從跳羚水門向西進入骷髏海岸國家公園。
從跳羚水門向西進入骷髏海岸國家公園。
舊石油鑽井平台的殘存物被鹽、沙子和海水侵蝕。
舊石油鑽井平台的殘存物被鹽、沙子和海水侵蝕。
大羚羊——一種像牛的非洲羚羊——和其他動物的頭骨被固定在公路沿線的木柱上。
大羚羊——一種像牛的非洲羚羊——和其他動物的頭骨被固定在公路沿線的木柱上。
貧瘠的土地給人一種異度世界的感覺,原始而強大。既刺激又恐怖。海岸線和顏色在緩慢改變,沙子變紅了,我們繼續往南走,進入納米比-諾克盧夫特國家公園,這裡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沙漠——納米比沙漠的所在地。
納米比沙漠至少存在了5500萬年,與這個年輕的國家同名(納米比亞於1990年獲得獨立)。千萬年來,它高聳的沙丘沉入翻騰的大海。
當我們選擇了世界的這個孤寂之地時,它正以極大的孤獨和疏離等待我們。這是我們所追求的——是的,逃離人類傳播的疾病,但也逃離我們日常生活的艱辛。納米比亞以最好的方式讓我們感到渺小和微不足道——在一個充斥著即時滿足和不斷吸引我的注意力的世界中,我經常渴望這種感覺。最後,骷髏海岸是一個奇怪而美麗的提醒,我們人類在時間面前無能為力,在人與自然的戰爭中,勝利的永遠是自然。
黃昏時分,7號沙丘聳立在世界上最古老的沙漠之上。它的高度超過382米,是納米比亞最高的沙丘。
黃昏時分,7號沙丘聳立在世界上最古老的沙漠之上。它的高度超過382米,是納米比亞最高的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