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清唱劇《上海!上海!》(英文名Émigré)講述的是20世紀30年代末逃離納粹德國的猶太難民前來上海避難的故事。故事以約瑟夫和奧托兩兄弟的一首歌開始,他們乘坐的輪船正在靠近中國港口。
「上海,無聲海岸上的燈塔,」他們唱道。「上海,這些絕望叫聲的回答。」
20世紀30年代末和40年代初,十幾萬中歐和東歐猶太人前來中國暫居,躲過了大屠殺,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最具戲劇性但鮮為人知的一章。
已於本月在上海首演的清唱劇《上海!上海!》全長90分鐘,這些猶太難民以及他們在飽受戰爭蹂躪的中國建立新生活的努力在其中占最重要的位置。該劇將於2024年2月底由紐約愛樂樂團在紐約上演
上海交響樂團的音樂家們在綵排《上海!上海!》前熱身。紐約愛樂樂團將於明年2月底在紐約上演這部清唱劇。
上海交響樂團的音樂家們在綵排《上海!上海!》前熱身。紐約愛樂樂團將於明年2月底在紐約上演這部清唱劇。 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清唱劇由阿龍·齊格曼作曲,馬克·坎貝爾和布洛克·沃爾什作詞,是幾年前由紐約愛樂樂團、上海交響樂團及其音樂總監余隆委約創作的。但它的首演發生在中美關係高度緊張、以色列與哈馬斯的戰爭在文化界引發激烈爭論的微妙時刻。
中東戰爭在中國是敏感話題,中國一直尋求把自己宣傳為衝突的中立調停者,儘管政府控制的媒體已強調加薩平民遭受的傷害,卻很少報導哈馬斯最初的突襲。以色列已對中國沒有明確譴責哈馬斯襲擊事件表示「深感失望」。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上週二曾呼籲加薩立即停火,「恢復巴勒斯坦民族合法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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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週的《上海!上海!》中文宣傳材料只給了劇名,幾乎不提劇情。中國的主要國有媒體也沒有報導本月的首演,但一個面向外國觀眾的英語電視頻道提了該劇
《上海!上海!》講述的故事發生抗日戰爭期間,該劇的創作者們說,他們希望該劇能在戰火重燃的時候幫助強調共通的人性。「我不認為音樂和政治真的可以相提並論,」齊格曼說。「我只想讓人有人性和善良,這個作品的某些部分有助於實現這個願景。」
布洛克·沃爾什與馬克·坎貝爾一起為《上海!上海!》創作了歌詞。
布洛克·沃爾什與馬克·坎貝爾一起為《上海!上海!》創作了歌詞。 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作曲家阿龍·齊格曼說:「我們的項目實際上是在文化、人性、愛、希望、失落和悲劇上架起橋樑。」
作曲家阿龍·齊格曼說:「我們的項目實際上是在文化、人性、愛、希望、失落和悲劇上架起橋樑。」 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2019年,余隆曾擔心發生在自己家鄉的猶太難民故事被遺忘,於是萌生了創作該劇的想法。他找到自2014年以來一直與上海交響樂團保持夥伴關係的紐約愛樂樂團,商討共同委約的創意。
余隆說,他從未想到這部清唱劇會在爆發戰爭的時候首演,但希望其傳遞的信息仍能引起共鳴。
「我們在生活中總是犯同樣的錯誤,我們必須從歷史中吸取教訓,」他說。「我們能從上海在那個時刻展現出的善意和支持中受到鼓舞。」
為了塑造音樂和劇情的發展,余隆向齊格曼求助,他是一名受過古典音樂訓練的影視作曲家,近年來重返古典音樂領域,他的作品包括2019年為鋼琴家讓-伊夫·蒂博戴量身創作的的《探戈協奏曲》。余隆很早以前就認識了為包括《戀戀筆記本》在內的60多部好萊塢影片譜過曲的齊格曼,他和蒂博戴曾向齊格曼提出了創作探戈協奏曲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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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曼說,他渴望以《上海!上海!》為載體創作一個「多元文化的愛情故事」,引發人們對上個世紀發生在亞洲和歐洲的暴力的注意,包括1937年發生在中國東部城市南京的大屠殺(據估計有數萬名中國平民被日本佔領軍殺害),還有被稱為「水晶之夜」的納粹在1938年發動的反猶太暴力浪潮。
「我們的項目實際上是在文化、人性、愛、希望、失落和悲劇上架起橋樑,」齊格曼說。
在上海排練。上海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余隆曾擔心發生在自己家鄉的猶太難民故事會被遺忘。
在上海排練。上海交響樂團的音樂總監余隆曾擔心發生在自己家鄉的猶太難民故事會被遺忘。 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上海!上海!》講述了學習猶太教義的學生奧托和醫生約瑟夫的故事,他們離開柏林,前往義大利港口城市裡雅斯特,登上了一艘開往上海的船。
雖然兄弟倆對離開父母和故鄉感到悲傷,但他們也試圖適應中國的生活。約瑟夫對傳統的中國醫學感興趣,造訪了一家中藥鋪,在那裡遇到了店主的女兒麗娜,她尚未擺脫母親在南京大屠殺中死亡的痛苦。他們相愛了,但跨文化的愛情遭到了家人的鄙夷。
上海成為猶太人避難所是一個歷史的偶然。19世紀40年代,英國、法國和美國迫使清政府允許他們在上海建租界。到20世紀30年代時,這些租界已發展成一個不斷擴大的城市。但中國政府仍控制著什麼人能進入中國大陸的簽證,包括抵達上海碼頭的簽證。
日本1937年佔領了包括上海周邊在內的中國中東部地區後,國民黨政府無法再在上海長江口碼頭檢查入境簽證。但直到1941年襲擊珍珠港前不久,日本軍隊也一直未對進入上海的簽證進行控制。
結果是,沒有人控制誰能從上海進入中國。上海在那四年裡成了一個開放港口:外國旅行者受到歡迎,並能留在西方的租界裡。
馬克·坎貝爾。
馬克·坎貝爾。 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坎貝爾已為40多部歌劇創作了歌詞,他說,他希望《上海!上海!》的難民故事能成為今天的一則經驗教訓。
「讓觀眾在離開的時候回想起世界上曾有過那麼一段時間,一個國家接受了另一個國家的難民,這非常重要,」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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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猶太居民的故事已保留在上海猶太難民紀念館裡。紀念館坐落在受法律保護的猶太人聚居區的中心街區,日本人曾在「二戰」的最後三年要求上海的猶太人搬進聚居區,中歐風格的聯排式住宅和洋樓大小的猶太教堂依然矗立在那裡。
但隨著經濟在近幾十年裡快速發展,猶太人聚居區附近的大部分建築已被推倒重建,引起了保護主義者的擔憂。中午時分的猶太教堂籠罩在兩座50層高的巨型辦公樓的巨大陰影下。
「二戰」期間,聚居區裡至少住著1.4萬名猶太人,可能還有數千其他人。另外還有1000到1萬名猶太人祕密住在上海其他地方。(上海的猶太人戰後幾乎全部離開了中國,其中許多人在美國定居下來。)
「二戰」期間上海猶太人聚居區的一棟建築。在城市快速擴張的時候,聚居區的中心地段得到了保護。
「二戰」期間上海猶太人聚居區的一棟建築。在城市快速擴張的時候,聚居區的中心地段得到了保護。 Jackson Low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上海!上海!》講述的故事發生的年代,上海是個混亂不堪的地方:擠滿了中國難民和猶太難民,經常缺少食物和飲用水,飽受疾病流行的困擾,街頭有人公開吸食鴉片,妓女們聚集在街角。
麥可·布盧門撒爾就曾是猶太人聚居區的居民,他1939年逃離納粹德國時13歲,後來在卡特總統手下當過美國財政部長。布盧門撒爾在2017年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說,他十幾歲時,日本警察局就設在離猶太教堂只有一個街區的地方。「二戰」期間,他和其他住在上海猶太人聚居區的人要離開聚居區必須先得到日本警察局的許可,這在「二戰」的最後一年幾乎變得不可能。
卡車在上海街頭(不只是在猶太聚居區裡)巡邏,將病死街頭的人拉走。「我曾經看到他們開著卡車在城裡轉,把屍體裝上去,」布盧門撒爾說。「這座城市非常擁擠,很危險,幫派之間老在打架,還用槍。」
今年夏天宣布《上海!上海!》將在中國首演時曾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這部由來自中美兩國演��出演的清唱劇曾被譽為雙方關係日益緊張之際文化交流力量的標誌。余隆與齊格曼、坎貝爾、沃爾什,以及紐約愛樂樂團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加里·金斯林出席了在上海猶太難民紀念館舉行的這部委約作品的新聞發布會。
上海交響樂團與紐約愛樂樂團的合作項目《上海!上海!》在剛宣布時曾被譽為兩國關係日益緊張時中美文化交流力量的標誌。
上海交響樂團與紐約愛樂樂團的合作項目《上海!上海!》在剛宣布時曾被譽為兩國關係日益緊張時中美文化交流力量的標誌。 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金斯林在最近的一次採訪中說,《上海!上海!》將於明年2月底在美國首演,演員陣容不變,他不認為以色列與哈馬斯的戰爭會導致這部作品發生變化,德意志留聲機公司已在上海對清唱劇進行了錄製,並將於明年發行。
「世界上的事情變得很快,」他說。「我們致力於發揮我們作為文化使者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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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愛樂樂團上演的版本由瑪麗·伯恩鮑姆執導,將採用半舞台形式,並將融入一些視覺元素,包括「二戰」和中國抗日戰爭中的大面積破壞情景。
幾名來自紐約愛樂樂團的音樂家參加了在上海的首演,一個中國音樂家小組將參加在紐約的首演。
《上海!上海!》最近在積架上海交響樂廳排練時,合唱團成員們唱了猶太教、基督教和佛教的祈禱文,拉開了這部劇的序幕。
他們用希伯來語唱道:「上天賜和平。」
他們用中文唱道:「聖顯綻放中。」
演員陣容包括飾演約瑟夫的男高音阿諾德·利文斯頓·蓋斯,飾演奧托的男高音馬修·懷特,飾演麗娜的女高音張玫瑰,飾演麗娜妹妹宋麗的女中音朱慧玲,以及飾演她們父親宋偉的男低音沈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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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玫瑰說自己在排練期間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音樂上,並希望《上海!上海!》能為受戰爭困擾的人們帶來些緩解。
「雖然我們正在經歷這個世界上的一個非常困難的時期,」她說,「但我認為必須將音樂與其分開。」
張玫瑰補充說,她在第一幕結尾處的《在一個完美世界裡》這首歌中找到了一些安慰。約瑟夫在這首歌中唱道:
要是我統治世界,
讓我來重新設計,
我會停止所有槍炮聲、停止所有的戰爭。
現在,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