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那是防彈少年團（簡稱BTS）的隊長RM第一次來到曼哈頓中央車站，為吉米·法倫的《今夜秀》擔任表演嘉賓。時值2020年初，新冠封鎖尚不存在，到了午夜時分，BTS的七名成員就與一群數量相當可觀的舞者一起，在除了他們之外空蕩蕩的車站大廳裡為宣傳他們的單曲《ON》進行了一番喧鬧的表演。

去年年底，RM以普通人的身份重回了一趟紐約。「第二次身處中央車站，身邊有那麼多人，感覺真的很奇怪，」不久前的一天下午，他在Hybe首爾總部對我說道，這家娛樂公司是BTS的經紀方。他說這回「我是跟朋友來的，只是買票的遊客」。他們登上了一列開往迪亞畢肯美術館的大都會北方鐵路列車，這是坐落於哈德遜河谷的一處極簡主義藝術仙境。「它是一處烏托邦，」他說。他最喜歡的藝術家河原溫在那裡有一個主題展廳，後者在藝術生涯中一直在創作深色背景上用白色文字寫上創作日期的簡潔畫作。

迪亞畢肯美術館是27歲的RM過去幾年涉獵廣泛的藝術之旅的最新一站，他一直在打造自己的藝術收藏，並考慮開設一處藝術空間。BTS的狂熱粉絲（以Army自稱）依靠他的社群媒體動態和媒體報導追隨他，因此，他所到之處的人氣也被推高。資深藝術商朴京美（音）認為，這位歌手兼說唱樂手讓藝術更容易為大眾所接受。「他正在破除畫廊和博物館等藝術機構與年輕人之間的那種壁壘，」她在自己位於首爾的畫廊PKM接受採訪時表示。

RM也一直在扮演藝術支持者的角色，把韓國藝術家權鎮圭的陶瓦馬匹雕塑借給了首爾美術館舉辦的一場回顧展（該展覽一直持續到5月）；並在2020年向韓國國立現代美術館(MMCA)捐贈了一億韓元（當時約合8.4萬美元），使其能夠重新發行絕版藝術書籍，並將之分發給各個圖書館。韓國文化藝術委員會這家政府機構後來將他評為年度藝術贊助人。「我們很高興看到全球影響力極高的RM是一位藝術愛好者，」MMCA負責人尹范模在郵件中表示。

他的全球影響力幾乎深不可測。BTS的YouTube頻道的粉絲數超過7000萬（另一個K-pop人氣團體Blackpink是唯一一個粉絲數超過他們的藝人團體），單是RM的Instagram帳號就有3700萬粉絲（MMCA有20萬）。去年夏天，他錄製了一段35分鐘的影片部落格，講述了自己參觀瑞士巴塞爾藝術展的經歷，收穫了近600萬的點擊量。對於這個與世隔絕且難以逾越的領域，他或許是最理想的大使。

真名為金南俊的RM說，難得的是，他對視覺藝術的熱情來自於「機緣巧合，更像是一次意外的邂逅」。（他在2017年正式使用了這個藝名，代替了「Rap Monster」的綽號。）他說，自己在首爾附近長大，父母「也帶我去過博物館，但我並不是很喜歡」。在2018年的巡演中，RM坐在酒店房間裡，思考在休息時間可以做些什麼，他決定去芝加哥藝術學院看看。修拉和莫奈的畫作深深吸引了他。「我像是犯了司湯達綜合症，」他指的是藝術引發觀賞者出現的身體癥狀，比如頭暈或心跳加速。親眼見到所知複製品的真跡，令他震驚不已。「就像是——天吶。當時我看著這些藝術品，真是一種超凡體驗。」

只要話題轉到藝術，這位本就充滿活力的音樂人會變得更加興奮；他身邊有口譯員，但一般他會改說英語（說得非常流利，他表示自己是看《六人行》學的）。「因為BTS，因為我是一名練習生，我17歲就放棄了學業，」他說道，並列出了他要參與的大量訓練。「但在十年後，我遇到了藝術，又開始看書了——很認真地看。」他很有魅力，而且學得很快，可以把他想像成一名高效的政治人物，或是一位受人愛戴但有點古怪的教授。

RM從小就熱愛收集：郵票、硬幣、「精靈寶可夢」卡片、稀有寶石（「並不貴」），還有玩具人偶。他在Hybe充滿藝術氣息的個人錄音室裡，擺著一個KAWS「夥伴」的大型人偶，但他收集的大部分藝術品都很有年頭。一張喬治·中島的桌子上放著他的電腦工作站，後面是一幅尹亨根的抽象簡畫——只有三個鮮亮的色塊。有一面牆上掛了20多件作品，其中很多都是20世紀韓國重要藝術家的作品，比如朴壽根、張旭鎮和白南准。

RM說，出國巡演讓他更清楚地意識到，「我的根在韓國」，而他的收藏也集中於國內的藝術家，尤其是那些經歷過朝鮮戰爭、軍事獨裁和經濟嚴重動盪時期的人。這些藝術家在國外仍然鮮為人知。（藝術商都告訴我，其他偶像都更喜歡廣為人知的熱門藝術家。）「我能感受到他們的血與汗，」RM說，將他們稱為「努力將自己的藝術作品呈現於世間的人」。

這位BTS隊長給人的感覺很老成。當被問及藝術品位時，他提到自己會被關於「永恆」的藝術所吸引，「因為K-pop行業的氛圍是快速而匆忙的。」他的興趣在過去，但他一直嘗試了解更新的藝術。（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獨唱作品有一種當下令人振奮的甚至堪稱實驗性的質感。）他在嶄露頭角的畫廊經營者盧斗永（音）組織的N/A空間的夏季展上發帖，盧斗永說，有人以為這位大明星買下了帖子中的作品。事實並非如此。RM的帖子雖然沒有寫明地點，但還是吸引了不少來訪者，而且盧斗永說，一直勤奮追星的「Army」找到了他個人的藝術空間「Cylinder」的Instagram帳號。「他們怎麼連這都知道？」

被已故偉大藝術家的作品所環繞，「我感覺他們在看著我，」RM說。「我受到了很大鼓舞。因為展出的這些藝術品散發出的一種氣場，讓我想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更好的成年人。」他說，當他感到「疲倦或失落，我有時會站在那裡和他們聊天」。站在尹亨根的一幅簡畫前，他可能會發問，「尹先生，一切都會好的，對吧？」

RM正在考慮他的未來。強制兵役即將到來。（雖然唱片公司一直強調BTS並未中斷團體活動，但該樂團成員目前都在追求個人發展。）幾個月前，RM在巴塞爾藝術展的播客上對該展覽的全球總監馬克·斯皮勒表示，他在考慮開設某種藝術空間。「我希望那會有非常寧靜、平和的感覺，但看起來必須很酷，就像阿塞維爾一樣，」他告訴我，特別提到了比利時設計師、古董商及畫廊經營者阿塞維爾·伍德（還有RM最中意的音樂靈感來源之一——坎耶·韋斯特）。

這個空間距離成為現實還有很遠，但RM設想在一樓開一家咖啡廳，樓上是展示韓國和國際藝術家的區域，要拿出能吸引年輕人的辦法。「我想，作為藝術圈的局外人，我是可以帶來一些東西的，」他說。

他聲稱自己是局外人的機會可能也不多了。最近，他將羅尼·霍恩的壓鑄玻璃圓柱體——一種幽靈般半透明的白色——加入了自己的收藏，他也正在成為公認的藝術專家。首爾的知名藝術商朴京美說，他所發現的尹亨根文本是她的畫廊檔案所沒有的。（她是尹亨根遺作的代理，幾年前成為了「Army」，後來她認識了RM本人。「我開始通過Youtube了解他們，」她說，「內容太多了。真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掌握。」）

正如RM向我講述���那樣，尹亨根的一生很悲慘。他曾因政治原因四次入獄，有次險些遭到處決。40多歲時，他開始在亞麻布或帆布上塗抹大量稀釋過的墨色和藍色顏料，創作冥想式畫作。「這是一種西方和東方，或者說亞洲或者韓國風格的完美結合，」RM說。

他最喜歡這位藝術家那個時期的作品呢？「一開始我非常喜歡他在上世紀70年代的作品，他的繪畫，但現在我已經深深沉迷於他，他的世界，他的藝術，我喜歡他的一切。我已經不再客觀了，」RM說。「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粉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