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一個讓人昏昏欲睡的夏日早晨,紐約城市芭蕾舞團的約50名舞者聚集在林肯中心一個陽光明媚的排練室,舒展身體。他們休息了三週,回到舞團排練,為在紐約州北部的巡演做準備。一些人帶了能量飲料和瓶裝洗手液;還有一些人帶著自己的狗,當舞者們開始練習下蹲、腳外伸展、跳躍和旋轉時,它們就在欄杆下打起了盹。
身材高大挺拔的陳鎮威站在排練室中央。今年5月,他成為城市芭蕾舞團74年歷史上第一位華裔首席舞者,也是第四位拿到該位置的亞裔。那天早上,在排練室裡,一些舞者還在慢慢熱身。但是陳鎮威已經進入狀態,決心利用排練時間活動每一塊肌肉。
「我需要集中精力,」30歲的陳鎮威說。「我真的需要鞭策自己。」
陳鎮威出生於中國東南部的工業城市惠州,在祖國擁有一批忠實的粉絲。(疫情期間,他參加了中國熱門電視節目《舞蹈風暴》的比賽。)雖然他去年才加入城市芭蕾舞團,但曾在休士頓芭蕾舞團工作10年的他已成為該舞團的新星之一。在上一季參演傑羅姆·羅賓斯的《牢籠》賈斯汀·派克的《帕蒂塔》後,他被譽為優雅、敏捷的藝術家。他還在社群媒體上發布舞蹈影片,以及鍛煉腹肌和化妝等話題的教程,獲得了大量粉絲。
陳振威在他的祖國有一群忠實的粉絲。疫情期間,他參加了中國人氣電視節目《舞蹈風暴》。
陳振威在他的祖國有一群忠實的粉絲。疫情期間,他參加了中國人氣電視節目《舞蹈風暴》。 Huang Kaidi
陳鎮威滿腔熱情地面對城市芭蕾舞團的任命所創下的歷史,對於亞裔舞者為贏得認可所做的努力以及《胡桃鉗》等經典作品中對亞裔的長期刻板印象,他也直言不諱。城市芭蕾舞團的96名舞者中有九人是亞裔,舞團同事和他的老師們都為他的晉陞感到高興。
「這不僅對他來說是一個了不起的時刻,對於這個機構來說也是如此,」同為城市芭蕾舞團舞者的喬治娜·帕茲科金說。作為一名活動人士,她一直致力於消除芭蕾舞中對亞裔有侮辱性的描繪。「我無法用語言來強調這是多麼美妙的喜悅,以及我是多麼的驕傲——同時,我也知道我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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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鎮威希望參與重塑一種主要來自歐洲的藝術形式,並改變人們對芭蕾舞者的看法。 「我是第一個,但我真的希望不要再過70年才有第二個,」他說。「王子也可以是亞裔。」
在他很小的時候,陳鎮威的父母憧憬兒子能夠參加奧運會,給他報了游泳班。但在陪姐姐去上芭蕾課之後,他有了其他想法。
六歲時,他開始學習芭蕾,是班上為數不多的男孩之一。父母對他的熱情持懷疑態度,他們希望他長大後成為律師、醫生或會計。
12歲時,他給父母寫了一封信,描述了自己學習舞蹈,想登上世界最大舞台的決心。父母同意把他送到大約140公里外的廣州一所寄宿制藝校。
陳鎮威在18歲那年取得了突破,進入了2010年瑞士洛桑大獎賽的決賽,並獲得了在休士頓芭蕾舞團學習的獎學金。兩年後,他以舞蹈演員的身份加入該舞團,並於2017年成為首席。
在那裡,他的表演獲得了自信而敏感的聲譽。他還與城市芭蕾舞團的常駐編舞派克合作,派克於2019年為休士頓芭蕾舞團創作了《反思》。
陳振威去年在喬治·巴蘭欽的《胡桃鉗》中飾演騎士,艾米麗·蓋瑞蒂飾演甜李仙女。
陳振威去年在喬治·巴蘭欽的《胡桃鉗》中飾演騎士,艾米麗·蓋瑞蒂飾演甜李仙女。 Erin Baiano
陳鎮威的好奇心給派克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總是熱衷於挖掘更多的東西,消化細節,理解一個動作或一個步子背後的意圖,」派克說。「在合作《反思》之後,我完全可以看出,鎮威有著極高的職業道德、專注力和舞台表現力。」
《天鵝湖》的《黑天鵝》雙人舞。《紐約時報》舞蹈評論家吉亞·庫拉斯撰文點評陳鎮威,稱「在我看他跳過的每一個角色中,他的風度都是高貴而慷慨的」。
《天鵝湖》的《黑天鵝》雙人舞。《紐約時報》舞蹈評論家吉亞·庫拉斯撰文點評陳鎮威,稱「在我看他跳過的每一個角色中,他的風度都是高貴而慷慨的」。 Erin Baiano
兩人在休士頓共進晚餐,陳鎮威表示將來有興趣去紐約跳舞。2020年初,他受邀參加了城市芭蕾舞團的一個班,並拿到了舞團獨舞的位置,從2020年秋季開始。
但他不得不等待。疫情來襲,隨著全國各地的文化生活陷入停頓,休士頓芭蕾舞團取消了幾十場演出。在停擺期間,陳鎮威在線授課,與朋友錄製舞蹈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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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年中,由於渴望有機會再次進行現場表演,陳鎮威回到中國,那裡的新冠病毒感染率很低,許多劇場仍在營業。他參加了第二季的《舞蹈風暴》,該節目彙集了來自各種流派的藝術家,包括現代舞、芭蕾和中國傳統舞蹈。
陳鎮威憑藉飽含深情的芭蕾和現代舞表演征服了觀眾,躋身四強後才遭淘汰。他在微博上擁有20多萬粉絲。粉絲稱他「芭蕾王子」。
去年回到紐約時,他感覺自己有點像一個局外人。城市芭蕾舞團的大多數舞者都在著名的美國芭蕾舞學院一起訓練多年。在那裡,他們對該舞團的聯合創始人、長期擔任其藝術總監的喬治·巴蘭欽的編舞形成了獨特的理解和詮釋。
陳鎮威接受的是俄羅斯瓦加諾娃方法的訓練,最初很難掌握巴蘭欽的編舞。
 「我覺得我所學到的一切都要打上問號,沒有任何意義,」他說。「他們把我打碎,又重建了我。幾周後,我感覺舒服多了,感覺有了更多的樂感和自由。」
城市芭蕾舞團的藝術總監喬納森·斯塔福德說,陳鎮威很快就適應了巴蘭欽的審美。「他在舞台上極具磁性,」斯塔福德說。「他可以很優雅,很自然,也可以很有活力。他就是會吸引著你。」
「我不只是像西方人一樣表演,」陳鎮威說。「我也把我的一些亞洲文化和亞洲價值觀融入到了肢體語言之中。」
「我不只是像西方人一樣表演,」陳鎮威說。「我也把我的一些亞洲文化和亞洲價值觀融入到了肢體語言之中。」 An Rong Xu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城市芭蕾舞團在疫情封鎖結束後回歸,陳鎮威在喬治·巴蘭欽的《胡桃鉗》、彼得·馬丁斯版《天鵝湖》選段中的黑天鵝雙人舞等表演中首次亮相。在今春演出季期間,《紐約時報》的舞蹈評論家吉亞·庫拉斯點評稱,「在我看他跳過的每一個角色中,他的氣質都是高貴而寬厚的。」
陳鎮威十分樂於對重要角色進行重新構想。他說,華人身份也影響了他的舞蹈風格。例如在表演《天鵝湖》的雙人舞時,他表示,比起自信和威嚴那種典型的角色處理方式,他在表達愛意時盡量表現出謙遜和試探,這對他而言,更有中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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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只是像西方人一樣表演,」他說。「我也把我的一些亞洲文化和亞洲價值觀融入到了肢體語言中。」
陳鎮威升為首席舞者正值公眾要求美國文化各領域增加多元性之際。城市芭蕾舞團的少數族裔舞者比例約有27%,相比之下,2010年這一比例約為14%。近來美國針對亞裔的暴力事件激增,這在舞蹈界也引起了反響,引發了關於亞裔舞者甚少扮演重要角色,以及表演藝術如何刻畫亞裔形象的討論。
近年來,許多舞團都在採取措施消除刻板印象,比如在《胡桃鉗》中,演員在介紹中國茶葉時,往往會在一段簡短表演中加入竹帽和一些老套的動作。
陳鎮威說,反思過時模仿的努力讓他受到了鼓舞。「只要是為了讓觀感更舒適而做出的改變,我都覺得是一種進步,」他說。
在中國,陳鎮威的成功已成為自豪的源泉。他晉陞首席舞者的新聞廣為流傳,中國媒體多次報導他的事蹟,使用了諸如「芭蕾騎士」和「《舞蹈風暴》後,他征服了紐約」等標題。
陳鎮威願意把自己所學帶回中國,他說芭蕾在那裡仍然小眾。他也希望能增進美國人對中國傳統舞蹈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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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在演出結束後,會有觀眾對陳鎮威說,從來沒見過擔任主角的亞裔舞者。聽到有色人種的年輕舞者稱他為榜樣、讓他們對舞者生涯燃起了希望時,陳鎮威很受感動。
「我曾經以為我只是為自己跳舞,」他說。「現在我是為了我的家人,為了觀眾,也為了整個舞蹈界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