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布雷西亞——距離澳洲華裔藝術家巴丟草的首次個展還有一週的時間,他正在埋頭工作:白天布置展覽,晚上用刀削許多鉛筆。
這些鉛筆——總共3724支——緊密排列在一起,是《中國(不)在附近》展覽的一件裝置作品,該展覽於上週六在義大利北部倫巴第大區的工業城市布雷西亞博物館開幕。
10年來,政治漫畫家巴丟草通過抨擊中國——無論是審查制度(以及西方在其中的共謀)、對待維吾爾少數民族的方式,還是對香港的鎮壓,在網上贏得了眾多粉絲。他表示,他喜歡在傳統場館展示作品。
他並不總是那麼樂於合作。直到不久前,巴丟草還非常擔心中國政府的報復,所以一直對自己的身份保密,引發人們將他與英國街頭藝術家班克西的比較。他在2019年的一部紀錄片中露臉,現在他說他已經在曝光中找到了安全感,但仍然更喜歡使用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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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11月不久前的一個下午,巴丟草顯然對布雷西亞的個展順利進行感到如釋重負。
上個月,中國駐羅馬大使館的文化官員給布雷西亞市長埃米利奧·德爾博諾發了一封電子郵件,批評該市舉辦這個展覽的決定,並要求取消展覽。郵件還說,這個展覽將損害中國和義大利之間的友好關係。
德爾博諾在辦公室接受採訪時說,「很明顯,這是一名不受中國政府歡迎的藝術家。」
在聖朱利亞博物館的《中國(不)在附近》展覽中,巴丟草的《不,我不明白。李醫生的新冠肖像》。
在聖朱利亞博物館的《中國(不)在附近》展覽中,巴丟草的《不,我不明白。李醫生的新冠肖像》。 Alessandro Grassan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他和管理該博物館的布雷西亞博物館基金會主席回覆了一封信,強調該展覽絕不會對中國或其人民造成不利影響,但社會批評是藝術的一種功能,德爾博諾說,布雷西亞「一直倡導言論自由,並將繼續這方面的努力」。
「藝術不應該被責備,」德爾博諾說。「在民主國家,它經常譴責甚至嘲笑掌權者。這是民主規則的一部分。」
他說從那以後他就沒有收到大使館的消息。駐羅馬的中國官員沒有回應《紐約時報》的問詢電話、電子郵件和親自遞送的信件。
巴丟草說:「我很幸運,他的城市和這個博物館了解我的藝術,並有勇氣捍衛我的表達權。」
在中國,審查制度早已成為中國文化領域的現實,自2012年習近平上台以來,本已狹窄的言論空間不斷縮小。越來越多的藝術作品、甚至整場展覽,在中國當局的要求下撤掉的情況日益常見,即使這些作品並沒有明顯的政治色彩。
在中國以外,人們也越來越多地切身感受到中國龐大的審查機構和經濟實力。中國官員直接要求取消藝術展的做法——就像在布雷西亞發生的那樣——相對較少,或者至少往往不公開進行。
巴丟草與他在布雷西亞展出的《手錶》,這是一個2021年的裝置藝術,用藝術家的血在紙上創作。
巴丟草與他在布雷西亞展出的《手錶》,這是一個2021年的裝置藝術,用藝術家的血在紙上創作。 Alessandro Grassan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通常,對於那些害怕與中國當局發生衝突的人,藝術成了自我審查的犧牲品——從而失去進入該國廣闊市場的機會。這些焦慮在好萊塢最為明顯。中國最近超過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影市場,好萊塢的片方有時會因為害怕激怒中國而故意修改電影
巴丟草說,他和他在上海的家人一直受到中國當局和中國民族主義者的騷擾,試圖讓他噤聲。「這是一種模式,」他說。
不過,在過去,這種施壓似乎是奏效的。原本安排了這位藝術家發言的數個活動被取消,雪梨一家畫廊的老闆對展示巴丟草的藝術產生了疑慮,因此將其從群展中撤出。巴丟草的首次個展原定於2018年在香港舉行,組織者當時在一份聲明中說,由於「中國當局對藝術家發出威脅」,藝術家和贊助商——大赦國際、無國界記者和當地媒體香港自由新聞社——取消了展覽。
巴丟草2017年的作品《戰利品維尼》。 同年7月,中國的審查機構刪除了暗示小熊維尼與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有相似之處的帖子。
巴丟草2017年的作品《戰利品維尼》。 同年7月,中國的審查機構刪除了暗示小熊維尼與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有相似之處的帖子。 Alessandro Grassan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布雷西亞展出的幾件作品曾於2020年2月在澳洲墨爾本作為城市藝術節的一部分展出,100多位藝術家參加了那次藝術節。展出作品包括表現2017年去世的中國異議人士、諾貝爾獎獲得者劉曉波和妻子劉霞的霓虹雕塑,以及包括李文亮醫生在內的水彩肖像。李文亮在新冠疫情初期發出警告後遭到中國當局的訓誡。他在感染病毒後於2020年2月去世
這次在布雷西亞的展覽是一個職業回顧展,作品包括裝置、油畫、素描、雕塑和兩場預定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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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館長斯特凡諾·卡拉喬夫表示,這場展覽是關於「一位藝術家的探索」,他運用多種媒介進行創作,但只能在網上展示作品,「因為這是他創作藝術並使自己的藝術被看到的唯一途徑。」
卡拉喬夫表示,「公共博物館應該為那些沒有市場的人提供空間」,並說他希望這能激發對這位藝術家的進一步支持。
巴丟草說,他希望布雷西亞的展覽能把他介紹給新的觀眾,並讓人們以新的眼光看待他的作品。
巴丟草與他在布雷西亞的裝置作品《磚》(2021)。
巴丟草與他在布雷西亞的裝置作品《磚》(2021)。 Alessandro Grassan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與在網上觀看作品相比,「人們來到畫廊或博物館觀看的期望自然大不相同,」他說。「像這樣的機構擁有固有的權力和權威,所以如果你在這樣的空間展出,就很榮幸了。」
他也明白,他面臨困難。
他說:「成為藝術家意味著你必須有展覽,你必須有畫廊代表你,你必須被主流藝術市場接受,這對我來說顯然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和我合作意味著你在拒絕和中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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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在布雷西亞,他找到了支持。
「我們從沒想過要取消展覽,」布雷西亞博物館基金會主席弗蘭切斯卡·巴佐利說。「我們相信當代藝術作為一種強大而鼓舞人心的工具,可以傳達肯定言論自由的主題,」她說。「我們邀請巴丟草不是因為他是一個持不同政見的中國人,而是因為他是一位藝術家,他向我們展示了如何將藝術用作批判性工具。這是一種文化行動,而不是政治行動。」